夏曦將他神情看在眼裏，道，“叔，您有話直說。”

村長往那邊的院子裏看了一眼，壓低了聲音，“晾曬的地方是有，就是你們這院子西邊，一大片，都軋平了，粉條做出來就可以弄過去晾，可是……”

村長沒往下說，夏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半絲沒有猶豫的說，“既然如此，就是那兒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俞義雖說被發配去了邊疆，可牛氏母女幾人還在。夏曦這樣做，到時牛氏鬧騰起來，他這村長也沒法幫著說話，畢竟那地方是俞家的。

“我忘了給您說了，牛氏母女都去府城了，嫌虎子麻煩，扔給我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村長眼睛瞪大，不可置信。

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人，把自己親生兒子扔給別人照顧。

“我也不虧，她們把房留給我了。”

夏曦說的是謊話，但牛氏一家不在，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。

村長信了，深信不疑！

牛氏平日對虎子那是當成了心頭寶，既然把虎子扔下，定然也不會太委屈了他，給夏曦房子也在情理之中。

一拍大腿，“這就好辦了，你們這院子寬敞，我找幾個人用木頭先在那邊的院子裏給你們搭一個簡易的作坊，將就著用，等明天春天再蓋。”

“行！”

村長立馬站起來，腳下生風的往外走。

夏曦想開口叫住他都沒來的及，笑著搖搖頭，給正在點炭盆的琪兒說了一聲，去了村長家。

魏錢媳婦等著呢，站在屋內不住的朝外面張望，看夏曦遠遠過來，趕緊從屋內出來，迎上去。

“嫂子，您去把昨日做工的幾人叫過來，我有些活計讓你們幹。”

做活就有錢，魏錢媳婦應的痛快，小跑著去叫人。

夏曦回去，直接去了那邊，院門沒鎖，夏曦推開門進去，打量著院子。

院子內沒什麽多餘的東西，一個廚屋在東面，緊挨著放著一個大水缸，然後就是一堆幹柴，別的，便沒有了。

打量完，便去了月亮門邊，把排起來的青磚一塊塊拿下來。

拿了幾塊，虎子聽到動靜，立刻噔噔噔的跑過來，仰著頭，朝著這邊高興的喊，“娘！”

夏曦動作頓了下，“是我。”

“哦。”虎子悶悶的應了一聲，小腦袋垂了下去。

聽出他聲音裏的失望，夏曦喊他，“虎子，你能幫嫂子一個忙嗎？”

虎子立刻把牛氏拋去腦後了，往前了一步，踮起腳，想努力看到夏曦，“嫂子，我要幫什麽忙？”

“你過來這邊，幫嫂子把青磚拿下來。”

“好。”

虎子飛快的跑過來幫忙。

夏曦把拿下來的青磚放在他手裏，讓他放去一邊，一次給他兩塊，“小心些，累了給大嫂說。”

“不累。”

虎子的小臉紅撲撲的，因為能幫到夏曦很是高興。

魏錢媳婦帶著幾名婦人進了院子，看到夏曦正在搬青磚，二話沒說，擼起袖子開始幹活。

人多，幹的快，很快把青磚全部搬走了。

“把幹柴搬到我的院子裏，然後把廚房裏的東西收拾出來。”

幾名婦人手腳麻利，很快把廚房裏的東西全部收拾出來。

“你們看看，誰家有用的，拿走吧。”

幾名婦人楞了一下，俞家用的可都是好東西，就這麽給她們了？

夏曦以為她們是不願意要，道，“不願意要，就找個地方扔了吧？”

“要、要、要。”

幾名婦人趕緊應聲，蹲下身體開始拿，有夏曦在場，誰也不好意思多拿，一人一樣的分。

村長動作很快，領著人扛著木頭過來。

夏曦比劃著給他說，“廚房可以用，把這邊的墻鑿一個門出來，然後順著這邊的墻再搭一個屋子，把廚屋裏的竈臺拆了，一邊重新砌一個新的竈臺，要很大的那種。”

村長喊來的人一起上，中午便弄了個差不多，吃過飯，夏曦喊車夫載著村長去買大鍋。

鍋買來，這邊的竈臺也砌好了，往上面一放，用泥把四周糊好，一切變全部弄好了。

扛木頭來的這幾個人放下木頭，誰也不走，站在原地，眼巴巴的看著村長。上一批選人，他們幾個沒有被選上，這一次不能再錯過了。

村長明白他們的意圖，但夏曦說的明白，只招婦人，不招男人。

揮手趕他們，“去、去、去，回家去，告訴你們家裏的婆娘，誰想過來幹活的，一會兒吃過晚飯去我家裏報名。”

眾人一聽，撒丫子就往家裏跑。

也顧不得吃晚飯了，拽著自己媳婦就去村長家，唯恐去的晚了，人招夠了。

村長媳婦還不知道怎麽回事，院子裏便黑壓壓的站滿了人，嚇的不輕，“出啥事了？你們這是……”

“村長說夏娘子家要招人，讓我們過來報名。”

村長媳婦這才明白。

那邊，夏曦拿著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要求給村長看，“要想過來上工，必須的簽訂契約，最少五年，這五年內不許把做粉條的任何一個步驟說出去，就是自己家裏人也不能說，如果有誰把不住嘴，洩露出去，我便把她送到縣衙大牢去。”

村長接過，仔細的看明白，點頭，“行，我回去給他們說。”

“您告訴她們，因為地方有限，這是第一批，等明天春天暖和了，咱們說不定會擴大規模，到時候還會招人，沒有被選上的也不要著急。”

村長回了家，先把夏曦明天開春還要招人的事說了，眾人炸開了鍋，紛紛議論開了，現在距明年開春還有兩個月，每天二十文錢，這兩個月便能多掙一兩多銀子，家裏人也會過個好年，便都嚷嚷著上前，都想現在就上工。

村長被吵的頭疼，擡腳脫下鞋，在墻上狠狠抽了幾下，眾人頓時安靜了。

扶著墻，把鞋穿上，村長的臉色有些黑，“這次只要二十人，你們一個個的來，家裏有人去縣裏做工的，先退去一邊。”

沒人動。

村長火了，“想要做這份工的人多著呢，你們要是不動，今個來的我一個也不選。”

有家裏沒被選去縣裏上工的著急了，“你們家裏好歹有人去了，我們家裏還在餓肚子呢，別耽誤村長工夫了，快過去吧。”

一見村長真的急眼了，呼啦啦一大片人閃去了旁邊。

“家裏女人脫不開身的，先去一邊。”

有的女人想動，被身旁的男人拽住。

開玩笑！這麽好的差事，就算平日裏脫不開身，這次也能脫開身，大不了自己在家洗衣做飯，伺候老人，也得讓自己媳婦去上工。

剩下的人還是多點，村長拿出夏曦寫的合約，咳嗽了一聲，大聲念出來。

前兩條還好，聽完第三條，眾人沒人說話了，這責罰也未免太重了些。要是一個不小心說出去，被送去縣衙大牢，那還不沒命了。

平日裏愛嚼舌根的幾名婦人，互相瞅了瞅，覺得自己不行，這麽多年嘴都快，可一時半會改不了，要是真的惹下禍，被送去縣衙大牢。

想到這，身體激靈靈的打個冷顫，連忙去了一邊。旁邊跟著的男人雖心有不甘，但也知道自己媳婦的德行，嘆著氣跟過去。

剩下的人便不多了，村長掃了一眼，記在心裏，道，“我今晚把契約寫出來，明日一早你們都過來。”

眾人散去，唯有村長二兒子魏財兩口子沒有走。

剛才人多，他們沒說話，一直在一邊站著，現在人走了，魏財笑著上前來，“爹。”

村長眼皮都沒擡，朝他擺手，“安生的去你丈人家跟著幹活，這邊你就不要想了。”

魏財的丈人是個木匠，平日裏給人打個家具什麽的，魏財成親以後，老丈人看他們日子艱難，便把手藝教給了他，平日有什麽大件要打，也喊上他，但現在冬日，打家具的人少，魏財已經在家裏歇了好幾天了。

村長話落，魏財瞪眼，“爹偏心，大哥都能跟著去縣裏上工，我媳婦為什麽不行？”

村長直接懟他，“你媳婦為什麽不行，你不知道？”

魏財媳婦樣樣都好，地裏家裏的活計一把抓，唯一的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。

平時沒事的時候，拿著鞋底東家溜，西家竄，誰家有個什麽事她第一個知道，而後傳的整個村子都知道。

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，魏財哪裏肯放棄，“爹，翠的嘴是愛說了些，但我給您保證，只要你讓她去上工，她一個字也不往外說。”

說完，給自己媳婦使了一個顏色，魏財媳婦早就眼紅去縣裏上工的事了，看魏財給自己眼色，連忙保證，“是啊，爹，你放心，我今天回去就把嘴縫起來，保管一個字也不往外說，我……”

村長還能不了解這個兒媳婦？天生的愛嚼舌根，哪裏會真的改了，不等她把話說完，直接打斷，“魏財有這個手藝，你們比村裏人日子好過的多，這個就別想了。”

“爹，你偏心。”

魏財再次不滿的嚷。

因為大哥有病，從小有什麽好吃的，好喝的，都緊著大哥，就連上學也是，大哥去了，他沒去。

如今只不過是個幹活的事，又不是讓自己媳婦去坐著白要錢，自己爹還推三阻四的。

他這一嚷，村長脾氣上來，上手就打，“我偏心，你大哥娶媳婦，我隨便搭了兩間屋子，連個像樣的家具也沒給他置辦，你嫂子也沒花幾個錢。你呢？給你蓋的新房，做的新家具，院子什麽的都給你整齊了，家裏的老底都給你花光了，你妹妹出嫁時，我和你娘都沒給她添置一件像樣的家具，你說我偏心？”

村長氣壞了，是真打，巴掌落在魏財身上啪啪的，打的魏財一個勁的躲。

魏財媳婦急的不行，可又不敢說什麽，只是一個勁的說好話，“爹，你別打了，別打了。”

村長媳婦一看，趕緊過來，攔住村長，說魏財，“你還不快走！”

魏財上來了那個倔勁，站在原地梗著脖子嚷，“我成親時是花了錢，可這些年，你和娘幫了大哥多少？吃的吃的給他們，穿的穿的幫他們做，還私下裏給不少錢，你以為我不知道？”

“你還說，你還說……”

被自己媳婦攔著，村長夠著手去打，只微微碰到魏財的衣服，“你成親這些年，幫過你大哥沒有？你出去掙錢，家裏的活計忙不過來，哪次不是你大嫂去幫你，你給過你大哥什麽，一文錢？還是你給孩子買過一口吃的？別說別的，就是你那孩子吃不了的東西，你扔了都不肯給你侄子、侄女，你還敢說我偏心？”

村長是真的都氣壞了。

這些事他都看在眼裏，礙於臉面，他從來沒有說過，大不了自己老兩口省一點，給孩子貼補些，可魏財這個沒良心的，他大哥大嫂對他再好，也捂不熱他那顆心。

魏財媳婦一看村長真的惱怒了，趕緊上來拉魏財，假意埋怨，“你也是的，凈惹爹生氣，快給我回家去，等爹氣消了再過來賠罪。”

魏財不肯走，魏財媳婦勁大，扯著他的胳膊出了院子。

村長氣得大喘氣，村長媳婦給他捶後背，“行了，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，給他置個什麽氣。”

村長把她手推開，轉身氣呼呼地進了屋。

……

那邊，夏曦等村長走了以後，坐著馬車回山莊去了，第二天過來，正好聽到一名來燒鍋臺的婦人問魏財媳婦，“魏財媳婦，村長昨夜是不是給魏財吵起來了？”

魏財媳婦是個大嘴巴，心裏又氣不過，回去後安撫好魏財，她沒吃晚飯，便去了鄰居家串門，沒過多大會整個村子裏便都知道了。

魏財媳婦抿了抿嘴唇，“我也不知道，昨日下工後，我便回家了。天氣越來越冷，孩子他爹去縣裏幹活穿的單薄，有些受不住，我想緊著給他做件厚的棉衣出來。”

她這樣說，眾人還有什麽不明白，便沒有再往下問。

夏曦聽在耳朵裏，想了一下，去了村長家。

村長昨天忙了半晚上，寫了二十份契約出來，讓今早過來簽的人摁了手印，估摸著夏曦也該來了，拿著契約正要過去找她。

一出門，便看到夏曦過來。

“叔。”

夏曦先喊人。

村長笑呵呵的，“我正要把這些契約給你送去呢。”

“契約不急，我想給您說件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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